親若兄弟,恨如仇敵 – Vlade Divac & Dražen Petrović (三)

從1980年以個人魅力維繫住南斯拉夫聯邦的Тито去世後,六個共和國就已經開始各行其是,各個國家都自有自的打算,南斯拉夫雖然一息尚存,但事實上早已只是個空架子而己。而1988年斯洛博丹.米洛塞維奇就任塞爾維亞總統後他所推行的「大塞爾維亞主義」,更讓南斯拉夫各國走向分裂的局面。塞爾維亞與蒙特內哥羅仍希望保持一個強力的聯邦政府,而斯洛維尼亞及克羅埃西亞則傾向邦聯制甚至獨立,波士尼亞與赫塞哥維納則搖擺不定。







克羅埃西亞的人民對於獨立抱著莫大的憧憬,這也充份地表明在不同的地方上,在世界盃錦標賽的賽場裡,總是能看到克羅埃西亞的人民高舉著代表國家的國旗。「我們都知道有這樣的情形,而且我們被告知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就走遠一點,當做沒看到。」Toni Kukoc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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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8月19日,Santa Fe的球場上,贏得世界盃錦標賽的南斯拉夫球員正在高興地慶祝他們的勝利。Vlade Divac、Drazen Petrovic、Toni Kukoc彼此互相擊掌時,有一個高舉著克羅埃西亞國旗的男子走進場中,並靠近他們的身邊。年輕氣盛的Vlade Divac要求這個男子走開,但男子沒有離開,反而說了一些有關南斯拉夫國旗的話也引發了Divac的怒火,他伸手搶走了男子手中的國旗,將其揉爛並丟掉。







「那就是Vlade那天晚上做的事,不過我想他並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麼。」Toni Kukoc說。「我做出那種行為不是要對抗什麼,我只是想保護我的球隊,並且告訴大家我們是來自南斯拉夫的球隊。在那個時刻,我們隊友之間並沒有對這個事件多想,不過等我們返國,克羅埃西亞的媒體卻開始提起這件事。」Vlade Divac說。



故事變得越來越誇張,有人說Divac對著那個旗幟吐了口水,有人說Divac踐踏了那個旗子,各式各樣的說法紛紛出籠,也讓這個事件沒有完結的一天。更誇張的是隨後塞爾維亞的媒體也跳了下來,開始幫他們的英雄Vlade Divac創造更多有關旗子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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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Drazen Petrovic與Vlade Divac再次前往美國,準備他們的第二個NBA球季。不過這個球季對Drazen Petrovic更顯難熬,除了上季雙雙獲選進入明星賽的Clyde Drexler跟Terry Porter,拓荒者又新簽入了Danny Ainge,三位悍將完全將一二號位的時間佔滿,Petrovic的上場時間遽降到十分鐘以內甚至未能登場。







再也受不了不能上場的Drazen Petrovic向球隊表達了希望交易他的想法,球隊也從善如流,將他交易到紐澤西籃網隊。他也捉住了這個機會,向NBA展現他的球技,每晚上場都能得到近二十的分數。然而另外一個改變則是他與Vlade Divac的關係。



事件發生在Petrovic還在拓荒者的一個晚上,每每湖人與拓荒者對戰時,Petrovic與Divac雖然不會一同練球,但都會趁著一方離去一方進場前的短暫時刻打聲招呼,然而那天晚上Divac卻遲遲等不到Petrovic,Divac進入了拓荒者的更衣室找到了Petrovic,向他詢問是否發生了什麼事,Petrovic只回覆他說在南斯拉夫情況變糟了,他要看看事情會怎麼變化。Divac完全摸不著頭緒為什麼Petrovic會說這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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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一切又再回到1990年8月19日,Drazen Petrovic雖然不常表達自己的政治立場,但他對自己的認同就是克羅埃西亞人,並且深深以此為傲,身為塞爾維亞人的Vlade Divac那天的所作所為卻完全傷到了他,他認為Divac的動作是一個政治性的行為,而他也不願意原諒這件事。兩人多年以來建立的深厚情誼,至此刻完全崩塌。
這對Divac來說無疑是件痛苦的事,到NBA以來最支持Drazen Petrovic的他卻不能在Petrovic成功的時刻送上恭喜。兩個人再也不曾於夜裡通過電話,而當Divac跟湖人一起打到冠軍戰對抗公牛時,他也無法與這位形同陌路的摰友分享喜悅。







1991年6月,芝加哥公牛隊打敗了Vlade Divac的湖人隊抱走冠軍,但這個結果給Divac帶來的打擊卻不如南斯拉夫來的消息沈重。就在同一個月,斯洛維尼亞及克羅埃西亞分別宣布獨立,南斯拉夫聯邦也立即令塞爾維亞軍隊攻擊克羅埃西亞,前一年由科索沃獨立所引發的內戰戰火開始延燒到南斯拉夫境內各處,克羅埃西亞與塞爾維亞之間的流血衝突已經不可避免,原本人口雜居的地區更開始鄰居殘殺鄰居的慘劇,雙方都在自己的國土上進行種族清洗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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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克羅埃西亞與塞爾維亞邊境的Vukovar在被塞爾維亞軍隊圍攻87日後,整座城市被毀



這一刻,讓原本屬於南斯拉夫的年輕球員面臨了選邊站的問題。「其實這是一個簡單的問題,我的家人全部都在這裡,我沒有理由說不要跟他們站在一起而投靠另一邊。那是不可能的」出身於克羅埃西亞的Toni Kukoc說。戰爭就在這些球員的身邊發生著,Tonic Kukoc的父親多次在街上看到交火的場景,他的親戚更有三人在部隊中服役,他們總是會告訴他不少戰爭帶來的恐怖畫面。Drazen Petrovic也在一次抽空回家時遇到空襲,而在防空洞裡待上了一整天。



和平應該是此刻眾人的追求,不過政客和媒體卻不會放過任何宣傳仇恨的機會,Vlade Divac手揉著克羅埃西亞國旗的一幕不停重覆播放著,在非自己所願下他成為了塞爾維亞的英雄,同時也成為了Drazen Petrovic祖國克羅埃西亞的死敵。他想要修復與Petrovic之間友誼的夢想也因此化為泡影。



「我以前真的跟Vlade很親密,我們每天都會通話,不過我們近來只在比賽的練習前說過話,就只有這樣子而已。」Drazen Petrovic說。Divac後來不停透過各種方式想要和這些來自克羅埃西亞的隊友說抱歉和連絡,但這些人卻不曾再回應過他。隨著戰事越演越烈,Divac深刻地了解到,那段兄弟般的情感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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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留下了電話號碼,然後說『如果你方便就打電話給我,或著你想要一起出去哪我也都沒問題。』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Toni Kukoc說。「我能理解整個國家都站在他們的後面,希望他們不要跟我說話或忽略我。」Vlade Divac說。「對我來說,要站出來告訴大家:『你們都錯了,我認識的Divac不是這樣的人。』是十分困難的。」Dino Rađa說。



「我現在知道當時對他們來說,也許這樣才是最安全的做法,因為我就是克羅埃西亞的公敵。但我總是認為他們是真正了解我的人,是朋友,而朋友是要做一輩子的。」Vlade Divac說。然而即使再了解、信賴彼此的人,當雙方的親人正在火線上彼此互相殘害時,誰又能坐下來跟對方好好談個天呢?



南斯拉夫的內戰持續進行,1992年的巴塞隆納奧運卻沒有延宕,受到國際制裁的南斯拉夫雖然奪得世錦賽冠軍卻遭到禁賽的下場,Vlade Divac跟Žarko Paspalj只能坐在家中欣賞電視上的轉播,而東歐地區另有一個新成立的國家突圍而出,由Drazen Petrovic領軍再加上Toni Kukoc跟Dino Rađa的克羅埃西亞成功取得歐洲代表的資格。在小組賽程中,他們唯一的敗仗是對上舉世無雙的夢幻隊,輸了所有球隊中第二少的輸分33分。接著在克羅埃西亞又在四強賽中打敗了俄羅斯,獲得與夢幻隊在金牌戰對決的資格,Drazen Petrovic、Dino Rađa、Toni Kukoc也打出一場精彩的比賽,三人分別得到24、23、16分,然而他們的對手是史上最強的球隊,最終他們的32分落敗是當年夢幻隊的最少勝分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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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運結束後,Drazen Petrovic準備好要迎接他球員生涯的全盛期。92-93球季剛開始,他就火力全開。「那天他砍了三十分,我確定他出手時我都把手擋在他的眼前了,但他的表現就像個進球機器一樣。」當年的活塞鐵衛Joe Dumars說。「他在Jordan前面得了四十分,而且他還是不停說:『把球給我,我手感太燙了,我會吃掉他。』」當時擔任籃網隊控球的Kenny Anderson說。「他對自己的投籃就是這麼有自信,他總會不停跟我說:『傳給我砍三分就對了!』」當時在籃網打大前鋒的Derrick Coleman說。



Drazen Petrovic在這個球季獲得到前所未有的大成功,以五成命中率和四成四九三分球命中率的他平均砍下22分還能有3.5助攻,獲選進入NBA第三隊陣容也帶籃網殺進季後賽。象徵一顆耀眼的新星即將在東區昇起,也將攪亂Jordan離開後的NBA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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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完美的球季演出後,Drazen Petrovic加入了國家隊去爭取歐錦賽的參賽資格,比賽結束後他與球隊在德國法蘭克福分手,打算與女友及一位友人一同開車返回克羅埃西亞。一開始的兩百公里,三人在談天中渡過,但在他們於一個加油站休息後再上路時,坐在副駕駛座Petrovic很快就進入了睡眠之中。



Petrovic的女友駕駛著車子通過德國9號高速公路時經過了一個山坡,當車子爬到坡頂時,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輛失控的大卡車,即使她緊踩了煞車,卻無法及時停住車子與卡車的撞擊,Petrovic當場死亡,享年28歲。



在Vlade Divac的心中,他總是想著總有一天南斯拉夫的內戰會終結,而他能與這位他尊敬的好友、這位與他一起對抗過全世界的兄弟、這位他曾被對方母親託付要好好照料的對象一起坐下來,不用再去管是否從屬於同一面旗幟下,不用再去管是否來自不同的地方,也許是繼續聽Petrovic說他最愛的籃球,或著是Divac用他的笑話讓雙方再回到那個1988年的夏天。但那樣的日子Vlade Divac卻再也等不到了,當日被新聞震驚的他只能用哭泣表達他心中的沈痛與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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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約一萬人參加了Drazen Petrovic的喪禮,而替他扶棺的有他這些年來的隊友Toni Kukoc以及Dino Rađa,雖然Vlade Divac也想前去,但在動亂仍未終結的此刻,他清楚地知道他最好不要露面。







1995年,南斯拉夫的籃球重返榮耀,Vlade Divac和Žarko Paspalj帶著南斯拉夫再次奪下歐錦賽的金牌,頒獎台上,獲得銅牌的克羅埃西亞因為不願與南斯拉夫同台,Toni Kukoc、Dino Rađa等人逕行下台離場。同年秋天,克羅埃西亞與塞爾維亞之間的戰爭在調停下結束,但雙方累計的死亡與失蹤人數達一萬三千人,更有多達百萬人流離失所。





隨著戰爭的結束以及歲月的過去,Divac總算又跟以前的舊隊友Toni Kukoc、Dino Rađa等人重新恢復了連繫。



最後,在Vlade Divac退休後多年的一個清晨。他駕車前往克羅埃西亞,拜訪了Drazen Petrovic的母親與兄長,最後他隻身來到Drazen Petrovic的墳前,奉上了鮮花,獻上了一張兩人相擁的照片,說了一句:「很高興再次與你相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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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

1.南斯拉夫內戰持續了11年,一直到Vlade Divac轉到國王隊的首個賽季他的家鄉都仍有空襲警報響起。

2.Vlade Divac與Ana的女兒Petra Dviac雙親在內戰中被殺害,而後被Divac夫婦認養。



左Petra Divac 右二兒子Metija Divac

3.Vlade Divac和Ana在退休後成立了基金會Humanitarian Organization Divac,協助在戰亂中流離失所的人們,Žarko Paspalj也在其中任職。